母親揚(yáng)著手里的一根小竹竿，對哥哥說：“永遠(yuǎn)不要碰弟弟，記住沒？”有時，母親在院子里抱著弟弟曬太陽，他小心翼翼地靠近，興奮地想摸摸弟弟的臉蛋，母親像逃避瘟疫一樣抱著弟弟閃到一邊，大聲呵斥他：“不要碰弟弟，你想把病傳染給弟弟嗎？”
    一次，父母不在，他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姑姑懷里的弟弟，還是傻傻地笑，流著口水。姑姑心一酸，向他招手，說：“來，摸摸弟弟的手。”他卻迅速地躲開，口齒不清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：“不……不摸，傳……傳染……”
    那天，他看著別的孩子手里拿著冰棒，抿舔著唇，感到炎熱而口渴。那些孩子說，你學(xué)狗在地上爬，就把冰棒給你。他學(xué)了，可他們并沒有把冰棒給他，而是笑得前仰后合。一向動作遲緩的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，像瘋子一樣劈手就搶，那些孩子都嚇呆了。他拿著冰棒向家跑去，待他跑回家時，就只剩下可憐的一點(diǎn)了。弟弟正在院子里玩，他趁著母親沒注意，把冰棒舉到弟弟面前，說：“吃，吃，弟吃。”
    母親只看見他拿著一根小木棍向弟弟比畫，沖過來一把將他推開。他摔倒在地，僅剩的冰棒桿也掉在地上，他癡癡地看了一會，“哇”的一聲哭了。    弟弟學(xué)會叫人了，可是從沒人教他叫“哥”。版權(quán)所有聊城聊之旅旅行社有限公司，轉(zhuǎn)載必究！他多希望，他能像所有的哥哥一樣，被弟弟叫一聲“哥”。為此，每當(dāng)?shù)艿茉谠鹤永锿鏁r，他就會在三米外的地方，吃力地大專喊“哥、哥。”一天，他繼續(xù)喊著“哥，哥”時，母親嚷他：“一邊玩去！”這時，弟弟突然抬起頭看著他，竟然清晰地叫了一聲“哥”。
    他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，拍著巴掌跳起來，忽然跑過去，用力抱住弟弟，眼淚和口水一起流到了弟弟的身上。
    他是自小被別人喊著“傻子他弟”長大的，他對這個稱謂憎惡至極。
    一次他又因?yàn)?ldquo;傻子他弟”這個稱呼和別人廝打了起來，他被那個同學(xué)壓在身下，忽然對方的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他。是哥哥。他從未見過哥哥使過這么大的力氣，把那個男孩橫空舉起，摔在地上。男孩頓時在地上滾著喊疼。他害怕了，惹禍了，父親一定會揍他的。他用力推了哥哥一把，氣憤地吼：“誰讓你多管閑事，你這個傻子。”哥哥被推得抵到樹上，呆呆地看著他。
    那天，父親讓他和哥哥并排跪在地上，竹稈塢地落下來時，哥哥趴在他的身上，忍痛顫抖著說：“打，打我。”
    沒幾天，城里的親戚帶來了沒見過的糖果，母親分給他八塊，留給哥哥三塊。次日清晨，哥哥在窗外敲著玻璃對他傻笑，踮著腳把一只手仲過來，臟兮兮的掌心里是兩塊糖。他愣了愣，沒有接。哥哥再次伸手時，已變成三塊糖，含糊地說：“吃，弟吃。”不知為什么，這次他突然不想要。哥哥著急地跺著腳說不出話來，干脆把糖紙剝開，往他嘴里塞。當(dāng)他吃下糖時，哥哥笑了。
    拿到大學(xué)錄取通知書那天，父母樂得合不攏嘴，哥哥也高興地又蹦又跳，雖然其實(shí)哥哥并不明白什么是大學(xué)。他離開家的前一天晚上，哥哥還是不肯進(jìn)他的屋子，而是在窗外給他一個花布包。他打開，竟是幾套新衣服。都是幾年前姑姑給他們哥倆做的，或者是城里姨媽送的。此刻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哥哥穿在身上的衣服磨破了邊，褲子短得吊在腿上，滑稽得像小丑。他鼻子微微發(fā)酸，這么多年，他和爸媽給過哥哥什么呢？
    他在紙上寫了兩個字：兄弟。他指著“兄”字對哥哥說，這個字讀“兄”，“兄”就是哥哥，又指著“弟”字，這個字讀“弟”，“弟”就是我。版權(quán)所有聊城聊之旅旅行社有限公司，轉(zhuǎn)載必究！“兄弟”的意思就是先有哥哥，才有弟弟，沒有你，就沒有我。
    那天，他反復(fù)地教，哥哥就是堅持讀那兩個字為“弟兄”，間斷卻很堅決地讀“弟，兄。”走出哥哥房門時，他哭了，哥哥那是在告訴他，哥哥心中，弟弟永遠(yuǎn)是第一位的，沒有弟，就沒有兄。
那次母親在郵局給他打電話時，哥哥同去。母親絮叨地說了很多，末了，母親說：“跟你哥也說幾句吧。”哥哥接過電話后，許久許久沒有聲音，又是母親接過來，說：“掛了吧，你哥哭了，他在胸口比畫著，意思是他想你。” 
    暑假，他買了糖果和點(diǎn)心。第一次，他回到家就找哥哥，滿院子地喊“哥，哥，我回來了，看我給你帶什么了。”只是，他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只會對著他傻笑的哥哥，那個年近三十了還穿著吊腿褲子的哥哥。父親老淚縱橫，艱難地告訴他：“一個月前，你哥哥下河去救溺水的孩子，他自己也不會游泳啊，把孩子推上來，他就沒能上來……”父親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著說：“我們欠那孩子的太多了。”
    他一個人坐在河邊，對哥哥的記憶時而清晰，時而模糊地閃現(xiàn)著。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紙，上邊寫著“兄弟”，那是他的字，下邊是歪歪扭扭不容易辨認(rèn)的兩個字，只有他能看得出，是哥哥寫的——弟兄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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